2016年1月14日 星期四

從「阿拉寧波人」到「阿拉上海人」

平湖市東湖的早晨
從寧波,我們坐長途巴士到平湖去。當初決定到平湖,並不是因為那裡有什麼特別的景觀,而是因為它位於寧波與蘇州的中間,從長達36公里的杭州灣跨海大橋下來,第一個城市就是平湖。寧波與蘇州距離近四百公里,在中間打個尖,分作兩個各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輕鬆一些。

行車非常暢順,從寧波出發,一路走高速公路,直到進入平湖市,才遇上要停車的交通燈路口。猶記得,多年前從深圳坐汽車經文錦渡返港島,第一次「無縫銜接」到了港島才遇到第一盞交通燈停下來時,對香港公路建設之發達大為讚嘆。那不過是三十餘公里的連接。如今,在內地以百公里計的高速公路無縫連接,已稀鬆平常。

回來後,有朋友提醒我,平湖屬於嘉興市。的確,我之前對這地方沒有什麼認識。嘉興之下有多個知名的市鎮,例如以水鄉風情聞名的西塘、烏鎮,則是到過的。至於平湖,是經過這次旅行才知道多一點。

平湖是嘉興下面的縣級市,只有約七十萬人口。從地圖上看到,從平湖直接到上海,比從蘇州到上海還近。隨着上海的發展,這裡在地理上將來有成為上海近郊之勢。據長遠規劃,上海的軌道交通(地鐵)的22號線會伸展到平湖,就是說,將來從平湖坐地鐵就可以到上海去。

嘉興或平湖與上海關係之密切,也反映在彼此的方言之上。我後來在上海買得一本好書:《方言與中國文化》(鄒振鶴 、游汝杰著,上海人民出版社)。書中有不少地方講到上海話與周邊地區方言的變化關係。變化反映的不只是方言之間的互相影響,還有各地之間文化、經濟的互動。

上海外灘的早晨。天空上飄帶和小黑點都是風箏。
書中談到,一般人以為上海話在歷史源頭上與蘇州話、寧波話的關係最大。可是據宋元時的上海方志,「方言視華亭(後來的松江縣,位於平湖與上海之間)為重」,而華亭土語接近於嘉興話。元朝時,上海才從華亭析出而置縣。這時的《華亭縣志》在涉及方言時說,「府城視上海為輕,視嘉興為重」,就是說嘉興話是當時這一地區的主要方言。到了清代,嘉興話的權威地位才讓予蘇州話,當時上海話的地位仍遠遜於蘇州話。現今上海話的地位是民國之後才逐步確立起來的。可以說,上海地區的權威方言已是三易其主,即嘉興話(明代)➔蘇州話(清代)➔;上海話(現代)。

其間,寧波話也有重大影響。寧波博物館的寧波民俗風物展名為「阿拉老寧波」。「阿拉」如今是上海話的第一人稱代詞(我們與我的),被視為上海話的標誌,這其實是寧波話。上海話的第一人稱本來是「伲」或「我伲」。上海「開埠」之後,寧波人迅速增加,現今上海人以寧波為祖籍的佔了四分之一。「阿拉」在市區內很快成為「潮語」,取代了「伲」與「我伲」。據說上海郊區仍說「伲」與「我伲」,以致有人說:「我伲」是(上海)本地人,「阿拉」是上海人。

語言都有生命,在不斷變化和成長。上海話近年在上海有沒落之憂,很多年輕人不懂或不說上海話了。會有四易其主之變嗎?在上海街頭,仍可以聽到上海話,但似乎都從較年長者口中傳來。至於嘉興話,因為完全不懂,就完全聽不到了,即使在平湖。

(「江南行」紀遊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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