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可以中國化，民主呢?

觀音中國化後，由男變女

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一個重要動力是與外部世界的交流，並通過交流引入新的、有用的東西。在不同民族、文明的漫長發展過程中，引入的東西數不勝數，時間久了，很多東西的來源已忘記，融合成為本地文化的一部分。一個地方吸收外來文化的能力強不強、把外來文化本地化的能力強不強，反映出這個地方的文明的生存、發展能力。

歐洲文明在這方面很強，近世的表現尤其突出。西方文化如今對全球各地的影響、滲透無孔不入，強勢得很。按歐洲中心論的觀點，歐洲文明是歐洲人在本土獨力創造的，證明歐洲人種、文化特別優越。這越來越站不住腳了，學者的研究從各方面推翻了過去錯誤印象。例如英人約翰、霍布森(John Hobson)的《西方文明的東方起源》(The Eastern Origins of Western Civilisation)一書有很全面的分析，涉及科技、醫學、哲學、宗教等各方面。

的確，歐洲人對外來文化的消化和再造能力曾經很強，這使歐化後的外來東西的本來面貌已認不出來了。最常見的是，基督宗教現在被視為西方宗教，連天主教教庭也設在歐洲，它其實是如假包換的東方產品，起源自中東。

這樣的能力，每個地方、每個民族都有，如果沒有其他力量的故意抗衡，所有外來的東西都會自然而然地本土化起來。就如從美國加州回來的親戚說的，中國的魚啊菜啊到加州繁殖起來，味道、質地都變了。大概，只有這樣，外來的東西才能有生命力地在異土繼續成長，否則，就只能變為標本、古董而保存了，保存的是另一種價值。

日本有不少這樣的東西，其中很多源自中國。道教傳入後，與日本的多神教結合成為神道教；儒家學說傳入後偏重於忠，不同於中國重於仁、恕、善；從唐朝引進的一些樂器，則至今從形制到演奏方法都一貫如舊。日前有朋友在這樣留言說：「日本社會上下等級嚴格，下級必須服從上級，使日本不可能有一般意義上的民主。」這其實是民主的日本化，把「忠」與「民主」雜交了。

中國對外來東西的融合能力，至少不弱於歐洲和日本，甚或更強。漢族本身就是這樣的一股強大力量，中國歷朝歷代都有很多覬覦中土的外族，很多還進佔中原建立王朝。如今，這些外族絕大部分已不見蹤影──不是人間蒸發了，而是被融入漢族裡去了。

外來文化亦如是，看看如今的中樂演出，台上的樂器幾乎全部是「胡人」樂器，二胡、琵琶、揚琴、嗩吶……都是。真正「根正苗紅」的可能只有古琴。「中國化」得最成功可能是佛教，它為了能在中國立足，大量吸收了儒家強調修養心性、重視倫理的內容，而且減繁取精，演化為非常富中國特色的禪宗。連觀音也由男變女了。佛教在印度本土式微後，禪宗反而在中國發揚光大，甚至傳播到日韓等地去。

從這個角度去看，事物之「真」沒有意義，「不真」倒是更重要。

《中國的威脅》(Threat of China)一書的法國漢學家魏柳南(Lionel Vairon)在書中提到，中國讓西方感到的挫敗之一，是中國超強的「中國化」能力；除了在宗教上搞出禪宗來，近年又在在經濟上把西方自由主義經濟變化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非驢非馬?還是優化進化?

魏柳南指出，這在西方人眼中是不可思議的，他們於是提出這樣的問題來：「中國能夠在政治領域發展的基礎上，並且尊重中國人民特殊的歷史文化背景而構建一個『中國式』的民主體系嗎?」

西方民主是修正了古希臘的民主之後而由「壞東西」變成「好東西」的。這並非歷史的終結。中國進一步像改造佛教一樣，改造出不一樣的、更適合中國國情的民主體系來，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