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咸道七月時在黃雨警告下倒塌的一棵細葉榕 |
港島的石牆樹是大自然的恩賜,而具有重大的社會功能。它們不是誰種下的,而是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種子落到石縫裡,經歷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風風雨雨之後成長起來。它們最為人欣賞的,是那些垂直裸露在石牆上、斑駁縱橫、滄桑強健的根系。這是天然的巨大根雕,樹的頑強生命力潑辣張揚,任誰看到都會莫名的感動。
港島最初的馬路都是沿着崎嶇的地形在斜坡上蜿然建起來的,有不少為了穩定山坡而砌起的石牆。那時沒有現今的鋼筋混凝土工藝,得靠人工把石塊打鑿成適用形狀,再一塊一塊壘起來,既穩固又有自然美態,石縫中的空隙還給草木留下生長的空間。那時的政府不會考慮什麼綠化,大自然卻把道路妝點起來了,在這裡那裡撐起了難得的片片綠蔭,改善了附近居民的生活環境。
幾十年、上百年下來,這些石牆樹已成為社區一分子,居民酷愛石牆樹的感情不難理解。灣仔小半山秀華坊一處石階旁邊本來有一棵高大的白蘭樹,幾年前可能也因為安全理由給砍掉了。直到如今,我每次走過,仍覺得欠了些什麼,一抬頭看到天空沒遮沒掩,才悵然懷念起那棵白蘭樹來。
吳哥窟的一棵石牆樹,那樹根有三四個人高。 |
這恐怖感可能是由於人的尺度在這環境中大大變小了而產生的,這使人覺得無助。香港的石牆樹沒那麼巨大,尺度若大幅度縮小,還會顯得可愛、高雅起來,這就是中國人喜愛的盆景了。
石牆樹與盆景其實都是畸型的生長形態,是樹木在很不利的環境中無奈掙扎求存的結果。它讓人覺得的美其實是缺陷美。中國傳統文化很懂得欣賞缺陷美,但對缺陷美嗜痂成癖,以至有些人刻意製造出五寸金蓮來滿足欲望,就過分了。
缺陷美得有個恰當的度,即恰到好處。美人臉上一痣,大小恰可,位置得宜,可能甚美;倘若過大,而又出現在不當的位置,就醜了。石牆樹亦一樣,美醜倒是事小,吉凶可就事大。石牆樹強行長成了,到了一定程度,即到了某個臨界點,超越了環境的負荷能力,牆毀樹倒是必然的、遲早的事。我一直為這些樹悲哀,它們主要是榕樹,假若氣根都能如在天然環境中落地生長起支撐根來,樹冠也可以擴展,樹就可以不斷壯大,甚至獨樹成林。但港島狹窄的馬路根本不容許它們這樣做。那好,定期修剪樹冠吧,減輕對根部的壓力,這等於把石牆樹當作盆栽了,要限制它成長,但這也做不到,樹已太大了。
樹砍了,石牆和牆上的根還在。把它們都移到某個地方去吧,當作標本或根雕保存下來作凭弔。這些石牆也算文物,已不易找到砌石牆的石匠了。新建的都是混凝土牆,長不出石牆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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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重閱:從缺陷中享受美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5/02/blog-post_2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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