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3日 星期二

江湖之遠,虛擬與現實

在香港,大概每個成年人都讀過甚至沉迷過武俠小說,特別是年輕時。以金庸、梁羽生著作為代表的新派武俠小說五六十年代誕生於香港,並傳播到全世界的華人社會,曾風靡一時。後來又隨着香港的功夫電視武俠劇、電影武俠片,掀起另一波浪潮,影響超越華人世界。

已故數學家華羅庚曾對武俠小說家梁羽生說:「武俠小說是成年人的童話」。這話並不誇張。童話以非凡的想像,彌補了現實世界的缺憾,予閱世未深的小孩精神滿足。人的年紀大了,對不如意事常八九的世界失望增加,武俠小說對他們無疑是恩物。不僅社會下層最受逼迫的販夫走卒,就算社會精英分子,亦爭相投進武俠小說去找個躲避現實的世外桃源。

內地官媒曾報道,金庸小說在內地還為「禁書」之時,鄧小平就從境外買來金庸小說。「鄧小平習慣利用中午和晚上睡前的半小時,津津有味地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即使是出差到外地,他也會帶上武俠小說。他睡前愛看武俠小說,是貪它不用動腦筋,看得輕鬆、不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武俠小說的濫觴可以追溯到洪荒時代對英雄人物的崇拜。魏晉六朝的志怪小說,後來催生了唐傳奇、宋元話本。至明清,《水滸傳》、《三俠五義》等白話小說興起,成為現代新派武俠小說的基礎。

武俠小說有個特點,就是都以改朝換代、漢族與外族戰爭之動盪作為英雄輩出的背景,在這樣的時勢,人都以武力證明自身價值,這亦為小說建立起行俠仗義的基本思想基調。

武俠小說的場境是所謂「江湖」。

江湖一語早見於《莊子》:「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後來也泛指社會、民間、隐士居處。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江湖就是遠離皇帝、遠離官府的地方。武俠小說中的江湖,更是山高皇帝遠,且有着自己的遊戲規則。

中國的知識分子多少有兼善天下之志,但同時又不甘於俗流而有獨善其身的嚮往,其時雖窮而最好不愁衣食,有紅袖添香,有詩書作伴,能間中「該出手時就出手」行俠仗義一下,豪氣干雲一番就更好。可是現實世界能有這般的出世境界麼?走進武俠小說中神馳片刻好了。

以前,人們儘管嚮往武俠的江湖,總能把精神世界與現實世界分得清楚,知道什麼是虛擬的,什麼是真實的。

高新科技的出現,似乎在打破這個界限。據說,伴隨着網絡虛擬世界成長的年輕人的心智已大大不同於他們的父輩。他們是所謂後物質時代的人,不愁衣食,而在嚶鳴相類的網上朋輩間建立起超廣博的世界,一個可以跨越國界而又與現實交錯的新江湖。

與舊江湖一樣,新江湖有自己一套遊戲規則,視現實世界的法律為無物。說是遊戲規則是真的,很多行事方式與他們的網上遊戲相似,問題都靠暴力解決。不同的是,不會「憂其民」、「憂其君」,只在意於自己「高大上」而虛渺的利益和價值觀,如在遊戲中攻佔某個城堡。

江湖不遠,就在身邊。中國社科院政治學研究所研究員房寧認為:「任何一個事物都有A,B兩面,如果說我們的社會是一個主流的、公開的、法治的社會,那麼就一定會有一個化外之境,一個非主流的、隱蔽的,甚至是非法的另類『社會』。換句話也可以說,主流社會是一種公開的,為法律認可的秩序,而黑社會是另一種隱蔽,非法的秩序。中國以前有一個說法 ── 江湖,這個江湖就是主流社會之外的另類社會。需要指出的是,黑社會和主流社會有著伴生關係。」江湖就在身邊,黑社會就在身邊。

梁羽生就「俠」的定義說,「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看着當前亂局,恍惚之間竟渴望有這樣的大俠出現。

梁羽生曾以「情懷蕭索覓佳人」對魯迅的「心事浩茫連廣宇」。「佳人」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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