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6日 星期三

時間與環境,真讓人敬畏

人對於時間,有着莫名的敬畏,歷史久遠的東西總讓人投以不一樣的眼光。譬如一個誰都不會多加注意的破碗,原來是百千年前哪個朝代的遺物,身價就不一樣了。若踫巧它與某個事件某個名人扯上關係,而又陳列在博物館的櫃內,投射着柔和的燈光,你會更加肅然起敬,不敢小覷。

其中有兩個重要因素,一是時間,二是環境。

時光的流逝的確可以讓東西發生微妙變化。接觸過古玩特別是瓷器,一定知道舊器與新器的分別。最簡單的說,是新瓷都有「賊光」,對光線的銳利、明亮的反射;而舊瓷反射的光線柔和溫潤,行家稱之為包漿, 或「寶光」。在歲月磨洗下,其他品質的器物,木器、竹器、玉器、石器、銅器都有這樣的差異,甚至紙張亦一樣。不必看貴重的文物,看看家裡的家具器皿,就可以見到這區別。

發生的變化可以是化學性的,也可以是物理性的。一位專門收藏古瓷的醫生朋友曾教我欣賞他的藏品,向我解說那層似有似無的包漿的神奇。他讓我用高倍數放大鏡觀察瓷器表面,細看釉層密密麻麻如魚卵並擠的氣泡。新瓷的氣泡都完完整整,而古瓷的氣泡有不少破了,它們對光線的反射和折射因而不同,於是有「賊光」與「寶光」之別。

不過,如今造假的技術高明,「寶光」一樣有假的,用高速噴射的細沙把新瓷釉面的氣泡打破,你就撲朔迷離了。|其實誰都可以「造假」,你不斷摩挲身上的玉鐲子、念珠子,就可以摸出「寶光」來。

也有人利用環境去給某些東西「增值」。環境有兩種,一是實在的環境,例如百貨公司的櫥窗、博物館的展廳、幽雅的廳堂、模特兒專用的T橋等等,它們都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你對某個東西的評價、審美標準,讓你的直覺失效,你會不自覺地重新審視眼前的東西。

環境亦可以是虛擬的,可能有人會巧妙地改變你對某件東西、某個「作品」的評價。譬如,你用社會的眼光去看一個破碗,它不算什麼東西;你在人的誘導下用「藝術的眼光」、「歷史的眼光」去看,就不一樣。他把社會與藝術的邊界模糊了。若有人把「碗」的定義,把「人」的定義等等也顛覆,判別就更不相同。

去看美術展覽,特別是現代藝術展覽,會看到很多你不懂的東西。明明什麼都看不出來,有人說內涵非常豐富;明明是混沌,有人說是澄明;明明不是肖像,有人說是肖像,等等。

所以有人說:「是不是藝術不重要,把它說成是藝術最重要。」更有人俏皮地說:我說你是我的兒子,你就是我的兒子了。

即使是傳統的東西,也要小心。一件實體文物,你無法改變它,只能如實接受和欣賞,它無法與時俱進;一個有生命的事物,是不是也應如實物一樣老實傳承,容不得改變,就值得思考。譬如日本的茶道,將茶餅碾成末,再加入沸水中煮成糊狀來喝,古是古了,有中國唐宋遺風,但今人也該像一千多年前的人那樣喝茶嗎? 中國人早就不這麼喝了,改為泡茶。 是我們錯了?

有人說這樣的「道」因為古而值得推崇,於是也跟着搞一些形式化的東西,名之為中國茶道。我看了總覺得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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