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0日 星期四

冷嘲熱諷說「鴻鵠」

孔子與孟子都是儒家聖人,但個性不一樣。孔子有理在手而說話不失「溫良恭儉讓」,孟子則往往氣勢逼人,「說大人,則藐之」,就是說與位高權重的人說話,要藐視他,不要把他的顯赫地位和權勢放在眼裡,頗有「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氣慨。

一般人對「大人」未必服氣,但不會口出狂言。可是「大人」一旦做錯了點什麼,就會趁機蜂擁而出,口誅筆伐,惟恐執輸。北大校長林建華日前在演講中讀錯了鴻鵠的「鵠」字,便惹來這樣的「狂歡」。人們不但對這位化學家出身的校長冷嘲熱諷,連北大也不放過:校長如此,北大如何可知。

校長連忙道歉之後,卻有人翻查古書,指出「鵠」字的古音該讀 hao,校長的讀音才是對的,今音的 hú 反而是「亂音」了。

據東漢許慎《說文解字》,「鵠:鴻鵠也。從鳥,告聲。胡沃切。」而「沃」在《說文解字》裡注「芺聲」,即讀 yāo。胡沃切是為「胡」的聲母 h 與「沃」的韻母 ao 相切,是為 hao。此後《唐韻》、《集韻》、《韻會》都注「胡沃切」。

《呂氏春秋》裡有句曰「鵠乎其羞用智慮也」,古人註解:「鵠,通浩,大也」,即是「浩」的假通。杜甫《久雨期王將軍不至》詩「泉源泠泠雜猿狖,泥濘漠漠飢鴻鵠」句之後,以「勞、高、曹、陶、袍」押韻,可見「鵠」的韻母必是 ao。

很明白了,校長的讀音合古音,而異於今音。至於他的古音是錯有錯着,還是幼時學來就不得而知了。

漢字的讀音與寫法,與其他文字一樣,都循約定俗成之法,社會上都這麼讀這麼寫,就是今天的正讀正寫,哪怕有異於從前。這可以說是語文上的「劣幣驅除良幣」現象。非要以古人的定則為「正」,反倒是庸人自擾了。香港多年前聽信某教授的粵語「正音」,硬要糾正社會上約定俗成的讀音,造成重大困擾,實屬無是生非。

在粵語地區,讀與寫脫節的現象很普遍,很多本字因為多時不用於文書,已被遺忘,但在口語中長期保存下來,以致讓人以為這些語音屬「有音無字」。到教育普及,文人反要另造新字以傳意。最為簡單方法是形聲造字,於是出現大量口字邊的粵字,如「唔、嗰、嘅、喺、嚟、哋」等。

昨日有朋友傳來一文趣談粵語「嘢」字構詞,好嘢、衰嘢、流嘢、荀嘢、扮嘢……嘢字構詞多不勝數。「嘢」可作語氣詞,可指東西、物件,又可作量詞,「打兩嘢」即「打兩下」。

「嘢」字是怎麼來的?很可能是古語「也」字的遺傳。粵音的「嘢」與北方話的「也」,讀音完全一樣。粵人忘了「也」而另造「嘢」,意思也稍異,但「好嘢」與「好也」無異。要把「嘢」都寫作「也」嗎?當然沒有必要。

有人提議《新華字典》改正「鵠」的注音,亦屬多餘。

粵音的鴻鵠怎麼讀?據中大的粵音字庫,應讀「鴻酷 (huk6)」,不是「鴻谷」,中鵠的「鵠」才讀「谷」。據此,很多人會讀錯,我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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