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0日 星期六

目前是我們這個星球最危險的時刻

(英國) 史提芬.霍金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一日)

我作為以劍橋為基地的理論物理學家,生活在一個非常有特權的保護罩中。劍橋是個不一般的小鎮,四周都是世界知名的大學。鎮區居中,其中的科學界社群更如鶴立雞群,我二十多歲就廁身其間。

在這科學界社群裡,那為數有限的國際知名理論物理學家有時會不由自主地自視為天之驕子,我的工作生涯就是在其中度過的。我的著作讓我名聲鵲起,而又因病索居,更使我覺得自己的象牙塔越來越高聳入雲。

因此,美國與英國最近公然抗拒精英階層的茅頭,肯定也指向我。對於英國選民脫歐和美國選民擁戴特朗普為總統,不管我們怎麼想,評論者無疑都會想到,這是老百姓的憤怒呼聲,他們感到被自己的領袖拋棄了。

任何人看來都會同意,這是被遺忘一群發出的吶喊,他們用吶喊拒絕了無處不在的專家和精英的規勸和指引。

對此,我並無特殊可言。在脫歐公投之前我就警告,這會有損英國的科研,投脫歐一票是後退的一步。相對於任何其他政治領袖、工會領袖、藝術家、科學家、企業家和知名人士,我不會得到選民──或者說其中相當數量的一部分──更多的理會,他們都提出過同樣的逆耳忠言。

目前至關重要的是精英們怎麼回應,這遠比兩個投票的結果重要。我們應否把這些投票看作是徹頭徹尾、罔顧現實的民粹主義,應否試圖規避或抵制投票作出的選擇。我認為這是可怕的錯誤。

這些投票展示的憂慮是可以理解的,憂慮的是全球化和科技加速發展帶來的經濟後果。工廠的自動化蠶食了傳統製造業的就業機會,人工智能興起很可能把蠶食擴展至中產階級,剩下的只有最着重的、創意的或負責監督的職位。

這將進而加速全球在不斷擴大的經濟不平等。互聯網等平台造就了這種不平等,容許非常小眾的個人攫取巨大利潤,而僱用的人員非常少。這是進步,是不可避免的,但對社會是破壞性的。

我們有必要把這與金融崩潰相提並論。金融崩潰讓人們明白到,金融領域的一小撮人可以積累龐大財富,而我們在造就他們的成就,在他們的貪婪使我們傾家蕩產之餘,還要為他們埋單。總而言之,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中,財富懸殊不但沒有消減,反而益趨擴大;很多人不但生活水平下降了,甚至連維生的能力也消失了。於是,他們要求有新政就一點也不稀奇,特朗普與英國脫歐看來就這麼回事。

此外,互聯網與社交媒體向全球擴散無意中證明,這一不平等是確鑿無誤的,比過去更昭昭而明。對我來說,利用科技來溝通的能力是一種解放,是正面經驗。過去這麼多年,我靠它才能繼續工作。

但這也表示,世界最富裕地區中最富裕者的生活也暴露在任何只要有手機的人──不管怎麼窮──的灼灼目光之下。即使在次撒哈拉非洲,有手機的人也多過可飲乾淨水的人。可見在這個人口稠密的星球上,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什麼叫不平等。

後果明白不過:農村貧民在慾望的驅使下蜂擁向城市的貧民窟,接着會發覺,那裡找不到網上見到的幻景;他們繼而向海外尋夢,加入尋求美好生活的經濟移民大軍。大軍規模空前,給所到國家的基建帶來重大壓力,壓力一旦難以承受,政治民粹主義即如狂飆乍起。

對我而言,真正值得憂慮的是 ,目前,我們人類比有史以來任何時候都有必要團結起來。我們正面對可怕的環境挑戰:氣候變化、糧食生產、人口過剩、物種消減、病疫傳播、海水酸化。

加起來,是個警號,就是我們正處於人類發展的最危險時刻。如今,我們有能力摧毀我們生活的星球,卻未發展出能力逃過此刦。或許,我們數百年後能在太空中建立人類殖民地,但我們目前只擁有一個星球,我們必須團結起來保衛它。

要達到這目的,國家之間的壁壘必須銷毀,而不是興建。若要抓緊達到目的的機會,各國領袖必須承認過去以及還在持續的失敗。由於資源不斷流入少數人手中,我們得學會比現在更多地共享資源。

由於流失的不僅是職位,而是一個又一個行業,我們必須幫助人們為新世界而再培訓,並在他們接受再培訓時予以資助。若有社區和經濟體無法承受目前的移民壓力,我們必須進一步促進全球發展。若要說服數以百萬計要移民者留在本土尋找未來,這是唯一的方法。

這是我們可以做到的,我是我們這個物種中的大樂觀主義者。但這得要精英們,從倫敦到哈佛,從劍橋到荷里活,一起吸取過去一年的教訓。最重大的教訓是,要謙卑。

(原載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一日英國《衛報》,蕭雪樺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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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This is the most dangerous time for our planet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6/dec/01/stephen-hawking-dangerous-time-planet-inequality

3 則留言:

  1. 他只看到事物的片面。更精確地說,他只說了事物的片面,而且是歪曲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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