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6日 星期二

《千字文》豈只是小兒啟蒙書

一位朋友在群組中憶舊,談到孩提時懵懵懂懂地讀過《千字文》。這引起多位群友應和,有人說曾把《千字文》塞進懷裡,被長輩帶去讓教書先生行啟蒙禮。似乎大家之後都沒有好好讀過這在中國流傳了千百年的啟蒙書,有人如今又買來「三百千」(舊時《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的統稱)來,既是懷舊,也是補讀。

 我幼時沒有受過《千字文》啟蒙,長大了也沒有這閑情。近來與一些朋友研習書法,大家都較喜愛習寫行書,有人建議寫寫智永的《真草千字文》。之前 ,大家有寫《集王聖教序》、文徵明的《赤壁賦》的基礎,確也不妨寫寫智永據說以王字臨寫的《千字文》。「行」與「草」有時很難分野,若通過與「真」(楷)的對比,可以弄明白每個字寫法的由來。已故書法理論家馬國權有《智永草書千字文草法解說》一書,我以前讀過,如今對照着去寫,得益更大。 

 說《千字文》是啟蒙書,有點認知偏差,它實際上是只用一千字包羅了萬象,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花鳥虫魚、歷史人文、孝悌倫常,裡面有很多當時的自然常識,包括宇宙觀、哲學觀,有大量歷史典故,是非常濃縮的百科全書。能把它弄個精通明白,不腹有詩書也能氣自華。 《千字文》的版本很多,其中不乏錯訛。我曾經在堂上信筆寫出「律呂調陽」。因為也接觸音樂,所以知有「律呂」。《千字文》的註解版本,幾乎都是「律呂調陽」。有朋友卻指出,「律召」才對。一看智永墨蹟版《千字文》的楷書,寫的果然是「召」;而對應的草書則不大好認。 

 啟功有一本《啟功草書千字文》,基本上是對智永草書的臨本,而寫得比較瀟灑自由。其中寫的「召」,明顯有別於「呂」的草寫。啟功的本職是教師,又是書畫鑑定家。他在這個字帖之前的〈說千字文〉長文,發揮了他這方面的專長,指出了千百年來各種版本《千字文》的訛傳、訛誤。其中就包括「律呂」之誤,而這是「最不易解」之誤,由懷素的小草《千字文》就開始了。 

 他解釋:「按地球轉行,古代陰曆算法,一年三百六十日,總有餘數,積累多了,夠一個月,放在年末,號稱『閏月』。又古代以竹製各種『律管』,對應各時的節氣。管裡放入葭灰。據傳說到了立春陽氣初升,這相應的一個「律管」,對應各時的灰就自己飛出(說見《後漢書 、律曆志》)。這引動的作用,叫作『召』。《呂覽》十七『以陽召陽,以陰召陰』。縱合看來,『律』與『閏』對,是名稱,是實字;『召』與『餘』對,是說明作用的,是虛字。」 

 這篇文章說及不少問題,啟功寫後給一位朋友「請教」。朋友笑道「你費了很多無用之功」,因為《千字文》一向是以蒙書(啟蒙書)傳習的,教的是普通文化程度者,學的更不用說,所以「律呂」就流行起來,就如王羲之《蘭亭序》中的「怏然」被寫作「快然」。啟功給上了一節「常識」課,並把這記在文末。 

 吃文字飯多年至退休,還未弄懂《千字文》,真叫人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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