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7日 星期五

與韓風同步興起的自殺風

二零一三年七月二十五日,韓國一名男子跳橋自殺,
電視台現場直播全程。
假如香港一年有二千多人自殺死亡,即每天約5.5人,香港人一定非常不安吧?這是每10萬人28.5人的自殺率,是發達國家最高的,在全世界也是名列前茅。取得這項「成就」的,是近年以韓風席捲世界的韓國。按這個死亡率計算,有5022萬人口的韓國,一年有一萬四千多人自殺身亡。

這個比率比香港高一倍多。香港近十餘年的年自殺死亡人數在一千上下,發生「沙士」疫情的二零零三年有1195人的高紀錄,二零一一年降至750人的低位,翌年又增加近一百人。

昨天的報紙上,又有一條韓國藝人自殺身亡的消息,死者是只有22歲的 So Jin,曾經是女子流行樂隊  Kara 的成員,可能因為被淘汰了而跳樓死亡。

日前讀到台灣《天下》雜誌一篇舊文,標題是〈憂鬱韓國 自殺率全球最高〉,這有點誇張,但的確反映了這個從十七年前亞洲金融風暴的深淵中迅速浴火重生的國家之禍福相倚。

亞洲金融風暴發生前的一九九六年,韓國作家金英夏出版了名為《我有毀滅自己的權利》的小說。那時韓國的自殺率處於發達國家的平圽水平。但自此起,韓國自殺率急升,勢頭正好與韓風興起同步。二零零零年,韓國有6 444人自殺身亡;到二零一二年,數字上升至14 160人,增加了119%

據金英夏在《紐約時報》發表的文章說,在韓國1030歲的人群中,自殺是最主要的死亡原因。在40多歲的人群中,自殺是第二常見的死因,僅次於癌症。在更年長的人群中,數字更加觸目驚心。

《天下》的文章提到,韓國的民族性是「競爭、從眾、沒有人滿意自己」。人們對這三點或多或少有點感受,如認識韓國人在體育比賽中的勇悍,知道韓國整容業非常發達。我則對他們的從眾特性特別印象深刻。事緣幾年前到那裡旅行,在登山路上見到幾乎所有韓國人都一身登山裝束和裝備,有如一支部隊。《天下》的文章也談到這現象:「鮮亮的登山服,近兩年取代高爾夫球服,成為韓國最流行的裝束。尤其是週末假日,像穿制服般,入眼盡是。」

這也反映在自殺潮之中,就是一旦有名人例如藝人明星自殺而傳媒大肆報道,就出現跟風潮。一項研究研究了11位名人的自殺個案,其中三人得到廣泛報道,結果是,三人自殺後九星期裡的自殺率飆升。甚至自殺方式也受摹仿,藝人李恩宙二零零五年自吊死亡,接着就有不少人上吊求死。

韓國自殺率急升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涉及傳媒、經濟、家庭、教育、醫療等,這至今是專家們研究的課題。各方面也在採取措施應對,是否得其法則有爭議。其中包括由政府向傳媒訂下對自殺新聞報道的守則,這在香港證明是有效的。但把首爾漢江上有「死亡之橋」之稱的麻浦大橋改稱為「生命之橋」的連串行動則很失敗,以致適得其反。一年之後的結果是,更多人被吸引到那兒跳橋自盡──人數急升五倍。

金英夏說,放在今天,絕對不會寫《我有毀壞自己的權利》這樣的小說。可是韓國其他刺激自殺傾向的社會因素,看來沒有收斂的傾向。

2015年2月26日 星期四

「先敬羅衣後敬人」今昔不同

總是一身「制服」的喬布斯
「先敬羅衣後敬人」這現象,自古有之。如今是淡化了還是變本加厲了,卻讓我有點糊塗。

少年時,完全沒有條件講究衣着,隨隨便便就到處跑。有一回穿着「人字拖」(拖鞋)在港島逛街,想走進開業不久的大丸百貨公司去,卻給守在門口的「阿差」驅趕了。後來才知道,一些場所有「衣冠不整,恕不招待」的規矩,並懂得「先敬羅衣後敬人」這俗話。

那時候,香港經濟剛剛起飛,有錢冇錢界線分明,其中一條界線就是衣着。很多人要衝破這界線,不是為人權、平等什麼,主要為謀生。許冠傑一九八零年有首俚俗的粵語流行曲叫《先敬羅衣後敬人》,唱出「寧願少食餐,時裝錢咪慳,就算水乾幾大要撐」,因為「如果識着衫,泥蜢充正班,做野亨通包無話難」。

這不是香港的特殊現象,而是古老的傳承。「非其人不得服其服」(《後漢書.輿服制》),「貴賤有級,服位有等,……天下見其服而知貴賤」(賈誼《新書.服疑》)這樣的規定,是中外一致的。古老歐洲之等級森嚴、貴賤有別,比諸中國有過之無不及。話說「眾生平等」的宗教圈中,上下之別更加不可有絲毫差池。左宗棠有副著名的對聯「坐,請坐,請上坐;茶,泡茶,泡好茶」,據說就是便衣入寺而受到和尚先慢後敬對待而作出的譏諷。

「先敬羅衣後敬人」現象如今肯定沒有消失,但發生了變化。

主要是對「羅衣」的概念不同了。羅衣本來是指綺羅衣物,即絲質衣服,後來泛指高級、優質、有體面的衣飾,不可以破爛、隨便。但隨着衣着作風「優皮」化,破爛、隨便成為一種獨具風格的新作派。美國有大學生出席白宮活動、拜謁總統,居然穿着「人字拖」赴會。輿論雖有批評,卻不見得可以「力挽狂瀾」。一些高級場合隨時可以見到衫褲刻意破爛、甚至衣不蔽體的男女,這些極可能是名牌時裝,配上的名牌手袋之類配飾則一定可以標誌身份之「高貴」。

「先敬名牌後敬人」才是當今的現實。這現象在韓國表現得令人咋舌。台灣《天下》雜誌上曾有文章講到韓國人愛慕名牌而又愛從眾跟潮流。文章引述一名從韓國到台灣念書的華人的話談到一個怪現象:韓國人見面時,如果看不出對方衣服的牌子,真會翻開對方的衣領看個究竟。真匪夷所思!

我有個別女同事非常重視衣飾,就我的記憶而言,她們每天穿的式樣都不同,配襯講究,一絲不苟,至於是不是名牌則非我可以判別。我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做得到的?家裡要有多大的衣櫥?要花多少錢置裝?要花多少時間選購?每天要花多少時間着裝?這些同事都很有能力,可是我知道,這世界上一些能力大得多的人,不願在這方面花工夫。

奧巴馬在官式場合穿的不是藍色就是灰色的西裝。《名利場》雜誌的記者問他為什麼這麼單調,他的回答是:「我努力把選擇減少。我不想在吃什麼或穿什麼上面做決定。因為我需要做太多其他的決定。」

蘋果的已故「教父」喬布斯總是穿着自己的「制服」:黑色高領套頭羊毛衫、牛仔褲、波鞋。他說:「我讓(日本著名時裝設計師)三宅一生為我造了一些我喜歡的黑色圓領羊毛衫,他就造了一百件。這些夠我穿一輩子了。」

Facebook 的 CEO 扎克伯格也在答問會上回答過一個很多人想問的問題:為什麼每天都穿同樣的灰色T恤?他從容回答說,他的衣櫥裡有20件那種灰色T恤,他只是不想浪費精力去決定每天穿什麼衣服。「如果我把精力花在一些愚蠢、輕率的事情上,我會覺得我沒有做好我的工作。」

他們都足夠資格穿絲着錦,只是對羅衣沒有奢想。究竟是他們不在衣着上花心思而有所成就?還是因為他們有所成就了,可以不在衣着上花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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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冠傑演唱《先敬羅衣後敬人》

2015年2月25日 星期三

從缺陷中享受美

維納斯女神像
與完美相對的是缺陷。從缺陷中感受到的美感,就是缺陷美,這是古今中外都有的美學感受。有些地方、有些人,在這方面有很特殊的嗜好,成癡成癖,以至病態化。其中的界限如何劃分,很讓人疑惑。

中國文化似乎特別懂得欣賞缺陷美,不同領域都可以找到這方面的例子。譬如在中國偉大的發明瓷器中,瓷器的釉色失控而暈散本來是失敗的,可是鈞窑專事生產這樣的「次品」,而讓人從中發現特殊的美,乾隆大歎「暈如雨後霽霞紅」。鈞窑因而成為宋代五大名窑之一。另一名窑哥窑的產品亦類似,它的產品出爐後降溫控制不好,以致玻璃質的釉開裂。這名為開片的缺陷卻得到欣賞,裂紋還刻意弄出兩種色來,哥窑瓷器因之以珍貴的金絲鐵線開片為特徵。

中國特有的藝術品類書法中,因為蘸墨將盡而出現的枯筆(飛白),因為紋理蒼勁,常得到特別喜愛;與之相反,書法家又會蘸墨後再蘸水,故意使筆劃中的水墨暈散而呈華潤之姿。這都是刻意製造缺陷。中國畫追求似與不似之間的美,也一樣。

要說刻意製造缺陷,大概莫過於製作盆景了。這其實是把本來自然生長的植物侏儒化而呈現出超越天然的美態。西方園林則愛把植物修剪成幾何圖形。何者較美,不難判別。

愛賞石的中國人偏愛太湖石,這種石百孔千瘡,以皺、瘦、漏、秀為美;愛犬者偏受扁鼻崩唇的北京狗;愛木者偏愛樹瘤形成的影木;愛美人者愛纏足形成的三寸金蓮和面上的美人痣。這都有成癖成癡之嫌。

日本在這方面可說走火入魔,特別是對死亡之「美」的迷戀。過年前,香港的巴士站見到不少 Canon 照相機的大幅燈箱廣告,主題是死亡。主角是一名倒在雪地上的盛裝藝妓,鮮血和盛裝的腥紅,與茫茫雪地的潔白形成強烈對比。電視上也有同一主題的廣告。這就顯得病態了。

缺陷美也出現在飲食上,臭豆腐、豆汁(北京)、皮蛋等是為表表者。酒、醋等也是,我很奇怪人類當初是怎麼愛上這些發酵變質飲品的。西方的芝士也是缺陷產品。

缺陷美也叫殘缺美,斷臂的維納斯可說是殘缺美的代表。這樣的美,在古文物、古遺址廣泛展現。懂得欣賞當中的美,是文化修養的表現。若有人把當中的殘缺修補如新,那真是愚不可及,是對美的大破壞。

一種觀點認為,把缺陷當作美,是因為事物有缺陷才更真實,能讓人有所思、有所悟。它與人們追求完美的心底呼喚相呼應,激發起人們的其他聯想和對真善美的進一步追求。這就像嚼橄欖、吃苦瓜、品茶……的回甘,就像從悲劇的觀賞中得到不一樣的滿足。

現實生活不可能完美,懂得品味不完美、缺陷、殘缺,是生活的藝術。昨天偶然重讀了 Regina Brett 的人生50課,當中很多就是這樣的人生品味。

用佛家的觀點來看,一切相對的東西,都屬於「妄」。妄與真相對;妄是妄,真也是妄,都無常。所謂完美,自然也屬於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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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ina Brett 的人生50課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0/05/regina-brett-50.html

2015年2月24日 星期二

完美,本身就是缺陷

人,大抵都有追求完美的自然傾向。不少人自詡為完美主義者,說這話時,常有沾沾自喜之態,就像炫耀着一種難能可貴的美德。可是現實世界不盡完美,缺陷到處都是,而你以為完美的東西常常是不完美的,有缺陷的東西反而會更好。

那天到香港科學館看了一個展覽: 神奇物質──材料科學展。展覽中展示了這樣一句睿智的話:Perfection has one grave defect: it is apt to be dull (完美有一個重大的缺陷,就是難免乏味)。這是英國文學家毛姆(William Somerset Mougham)的名言。

完美本來意味着沒有缺陷,毛姆卻是挑出,完美顯得乏味,本身就是缺陷。

這是展覽中「結構與缺陷」的展示。這部分展覽說明,材料純粹不一定好,而材料有缺陷會更符合實際需要。微小的缺陷,例如位置錯亂了的原子,一組排列不整齊的原子,或小量雜質,會使材料的特性發生重大改變,成為更好使好用的材料。

早在六千年前,人類就了解到缺陷的價值。那時,人們發覺純粹的泥磚、黏土磚容易碎裂;若加點稻草,讓稻草充當磚裡的缺陷,可以防止磚上的裂紋擴散,使磚更堅固耐用。至今,這方法仍然在世界各地沿用。

鍛造金屬也一樣。鐵匠打鐵,就是在金屬表面製造缺陷,這可以保證金屬中的原子在受力時不易移動,使金屬更堅硬。這至今是鐵匠要掌握的重要手藝。要改變金屬的特性,還可以加入不同的「雜質」物料,出來的就是合金。

到了今天的電子時代,在材料中製造缺陷還是創新的重要方法。為了製造更快、更先進的電腦,科學家試圖用速度更快的光學零件替代將電子零件,這就是製造「光學通道」。其中一個竅門,就是在光學芯片中製造小缺陷,以快速引導光線信號向不同的方向傳播。

在追求美的藝術領域,缺陷同樣有重大的存在價值。某種缺陷的存在,常常會讓如毛姆所說的沉悶、乏味、單調的美,釀造出特殊味道,讓人回味。

發源於歐洲的藝術標準,傾向於追求純粹的美,例如歌唱藝術中的美聲,樂品音色的純美,器樂合奏中的融和,繪畫藝術中的逼真。可是非西方藝術卻有大量不一樣的美的標準,對比之下非常不完美,有太多「缺陷」。以中樂為例,很多樂器的音色遠遠談不上純美,板胡、嗩吶之類甚至可以說刺耳。但你若把它們都改造得如西洋樂器的純美,那就一點味道都沒有了。

多年前,在廣州與已故民樂大師彭修文有過一面之緣。他談到那時還在試驗而未面世的改良樂器巴烏時,有句話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巴烏的音色太純太美了,放在民樂隊中格格不入。至今,巴烏的「格格不入」沒有什麼改變。

追求完美,似乎沒有什麼不對,但不必因此而容不下缺陷。值得品味一下龔自珍的兩句詩:「未濟終焉心縹緲,百事翻從缺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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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重閱:從中國傳統智慧看追求完美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3/09/blog-post_5.html

2015年2月23日 星期一

自助餐大廚的計算公式

過年的習俗多年來發生了不少變化,比如拜年的方式,就因為通訊技術和工具的發展而很不相同了,又比如很多人喜歡旅遊過年(還是避年?)。可是有一個內容始終不變,就是大吃大喝。

在以前物質較匱乏的年代,這是理所當然的。一年到頭沒有太多好吃好喝的,到了過年就無論如何要犒賞一下自己,放肆一下。那時,不管大人小孩,對過年的期望都包括好好吃一頓,嘗嘗平日難得一吃的美味。在我的記憶中,雞差不多是只有過年才可以吃到的。

現在,不可以同日而語了。香港人不但吃遍本地美食,還庶幾要吃遍世界。過年大宴中桌上的佳餚,隨時有十個八個國際源頭,可以有南非的鮑魚、波士頓的龍蝦、日本的魚生、美國的牛排、智利的……澳洲的……新西蘭的……沙巴的……越南的……。

如果用碳足蹟去計算,香港即使不是世界上吃得最不環保的地方,也應當名列前茅。香港的廚餘量十分驚人,據環境局的報告,香港每日棄置在堆填區約九千公噸都市固體廢物中,約四成屬「易腐爛的廢物」,當中約九成是廚餘。也就是說,香港人每人拋棄的垃圾中,廚餘佔三分之一以上。

香港現在推廣減少廚餘了,環保局不斷有推廣行動,包括宣傳到餐廳能吃多少點多少,在家中能吃多少煮多少。

能吃多少該怎麼算?每個人大概都可以就此作模糊推算,可以根據有多少人用餐,估計該點多少菜、煮多少菜。但業內人士是否有自己的計算方法?例如供應自助餐的大廚,怎麼計算該準備多少食物,才能既附合成本效益、不浪費而又滿足客人的胃口?

昨天在團拜中遇到一位年輕有為的西餐大廚,他有很豐富的工作經驗,在不同的大小餐廳、酒店做過,現在在某大型展覽場館的飲食部做事,隨時要面對食客三千的大場面。這樣,對食物量的控制就很重要,特別是自助餐的供應。

原來,這要從兩方面計算。第一是成本,食物成本應佔收費的四成。假如每位的收費是五百元,有一千人預訂,總收入是50萬,就要用20來選購食材。你付出五百元,可以吃到價值二百元的食材。

第二是重量。據他們的經驗,一位食客平均頂多可以吃一公斤食物,其中包括飲料如餐湯之類。這其實是由人的胃納決定的,想想你的胃塞進一公斤食品會怎麼樣?

這位大廚說,他們的計算要相當準確,因為客人多、基數大,1%的誤差也會造成很大的浪費。

這樣的計算概念看來也應在一般消費者之中推廣。一大批親朋好友在家裡打邊爐(吃火鍋)最容易出現重大過剩。如果有一個人頂多吃一公斤的概念,十個人就以買蝦、帶子、肥牛……共十公斤為限,問題就不大了。

如果讓我做減少廚餘浪費的宣傳,我會向餐廳食客推出這樣的口號:「點多,無『胃』!」向家中的煮婦、煮男則推出:「煮多,無『胃』!」

2015年2月20日 星期五

2015年2月19日 星期四

春風致祥,恭祝平安無事

 羊年初一起來,陽台上春風浩蕩,維港裡春霧迷漓。按曆日計算,今天是乙未年之始,而按節氣計算,立春早過,今天已經是第二個節氣雨水了。

陽曆和陰曆的日子每十九年重複一次,查一下可以知道,十九年中大年初一出現的最早日子是一月二十二日,最遲的是二月十九日。今天因此是最遲的大年初一,日子越遲,春意越濃;最近幾天已春意盎然,今天就更明顯了。

初一試筆,寫了「春風致祥」,放上這樣給各位拜年。並寫「無事」二字,祈願平安。在日本寺院見過這兩字的條幅,很喜歡。兩字常見於中國古語,到日本,「無事」讀如buji,詞義有多重,一是平安、順利,「萬事無事」等於「一切順利」;二是健康;三是最好、沒毛病;四是沒有過失,「大會無事終了」,即「大會圓滿結束」;五是無聊、閒散,「終日無事」即「終日無所事事」。

粵語中,「冇事」兩字常掛於口,語源古老,包含了以上各種意思,是非常「好意頭」的字眼。祈願無事,即祈願萬事如意吉祥也。

恭祝大家平安無事。

家門的春聯貼上了,是為:
羊開泰運和為貴
天降鴻禧福在安
既為祝福闔家,也是對香港、世界的祈願。

2015年2月17日 星期二

擠出來的年味

熱鬧的維園花市,入夜後才是人流高峰。
中國年有兩個特點:擁擠和熱鬧。若說年味,離不開這兩點。不擁擠和熱鬧,冷冷清清的,不管有什麼好吃的,年味就淡了。

有時候,因為忙着其他事情,過年的事顧不來了,可是只要到街市、花市、年宵市場走走,會發覺新年真的來了,那些地方井噴般的擁擠和熱鬧把你捲進去,你會不由自主地 high 起來。

那天夜晚到維園年宵市場走了一下,在濕貨區還可以看看想看的東西,在乾貨區根本不可以,結果半途退出了。昨天到街市去,發覺人流比平時增加了不止一倍。人行道平時已因為商販公然佔領而擠逼,現在就更加水洩不通了。大部分人都拉着「買餸車」,而剛好下過點小雨,濕度很高,周圍都濕漉漉的,走路得十分小心。這讓你有個錯覺,好像大家都在搶購,不參與就「執輸」( 吃虧)了。你的腎上腺素分泌馬上有了反應。

接連兩天到旺角花墟擠了一下,感覺更強烈。

這是過年時節第一次到花墟去。這地方,平常的周末就人多,不過未至於摩肩接踵,若看到喜愛的東西,留連一下是可以的。可是這時候到那兒去,就很難有留連的空間了。花墟道、太子道北側與兩者之間的橫街,都人頭攢動。我沒有鑽到最熱花墟道去──一位花農稱之為「惡人谷」──而是沿較少人走動的花墟徑走到旺角足球場前面的新界花農年花市場去。這裡出售的花卉品種較少,顧客自然少一些,如相熟的一位花農說,在這裡大可以細心比較觀賞少購買。

我家向這位花農購買他自己栽種的金百合已有五年,今年繼續光顧。據說,金百合的枝較脆,生產、運輸過程中的損耗較大,也較難種得好。這家花農的金百合卻很有保證,比一般見到的好得多,花大,色艷。我前天才第一次認識這位花農,一位膚色黝黑的樸實漢子,一看就知道是長年在田裡討生活的。難得的是,他的女婿從城市回到農村去,有意接掌他的農活生意。

我答應給他們寫個對聯,想好了,昨天一早寫好:
信譽廣傳香沿路
芯花齊放蝶滿園
於是,又再到那兒走一趟。昨天不是假期,那兒卻比前天的星期天更熱鬧。

香港這種情況不是獨有的,相對於兩岸其他地方,過年時的擁擠、熱鬧可能還有不如,這只要看看內地每年春運之壯觀場面就心裡有數。似乎,春運的擁擠本身,就是內地年味的一部分。遠走他鄉打工的遊子不遠百千里擠回家鄉去之義無反顧,讓我聯想到三文魚之拚命逆流掙扎回到出生地去完成繁殖使命,兩者之艱辛與神聖,真不遑多讓。經歷過這長征之後回到家鄉見到親人,在鄉音的笑鬧聲中過個年,那年味能不分外濃烈嗎?

聽過不少人對年味不如前有所概嘆,我想這是不可避免的。如今的新年儘管熱鬧,到處熙熙攘攘、張燈結綵。可是有一個地方的熱鬧一定不如前了,這就是家裡。華人的家庭結構已隨着城市化而趨向核心家庭化,大家族變成小家庭,大宅院變成小單位,家裡的熱鬧能不減少嗎?團年飯,都到酒樓吃了。這「進步」帶來的得與失,還得好好衡量。

繁花滿室報春來



2015年2月16日 星期一

揮春裡嵌上去的字是怎寫出來的?

昨天作了一次「有福同享」行動,給一個樂團的朋友送了一批預先寫好的「 福」字,其中的「田」嵌進了各種祝福字眼。共約二三十個福字,都送出了,只有一張給退回,因為寫的是「發」字,讓人看成是「發福」了。這對於女士是大忌,「退貨」也難怪。

對於其中的反白字是怎樣寫上去的,有些朋友很好奇,問「是印上去的嗎」等等問題。我解釋了,聽者有點茫然。對於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字體的人,這真有點難以理解,而我沒想過要用口去解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公司裡,一些同事也很好奇,特別是一些年輕、做設計的。他們要寫這樣的字體效果,都在電腦上做,很簡單,但用手寫,就不懂了。

我有一位朋友,隸書寫得很好,他後來把毛筆擱起來了,但仍用日常的圓珠筆之類寫隸書,不是一筆一劃地寫,而是把字勾邊寫出來,字較大,是通心的。 若把字的「地」填上色,就是反白字,像書法上拓本的字,地是黑的,字是白的。

一位寫書法的朋友最近特別酷愛這種效果,愛把習字功課用手機拍下,再加工成這樣的拓本字放到 fb 上了。

 我寫出來──其實是畫出來──的有點不同,較像篆刻中的陰刻字,即紅地白紋字,筆劃盡量粗些,減少紅地的面積。不同的是,篆刻的字體是篆體,而我只寫作簡單的粗克體──陰刻的粗克體。寫的時候,我把「田」留空,再把「陰刻的」粗克體字寫上去。對有篆刻經驗的人來說,這不難。

最難的是把字的筆劃安排妥當。據我的經驗,字的筆劃多有時反而更容易,因為筆劃都有必然的位置。筆劃少而不想底色面積太大,反而更難。斜走的筆劃太多也不易安排得好。

街邊還有寫揮春賺點小錢的嗎?香港某些角落可能還有,但應當一年比一年少了。以前,識字的人不多,香港街邊有代人寫信的「寫信佬」,有寫招牌大字的「寫字佬」,過年時候有「揮春佬」,會用金漆來寫。如今實現了普及教育,文盲基本上掃除了,以上行業唯一還未完全絕跡的就只有「揮春佬」。

客串的「揮春佬」則不少,就是過年前出來爭取曝光的某些政客、議員,其中寫得好的,如鳳毛鱗角。昨天在維園見到某位大學校長的毛筆大字,字是為某名牌中學學弟的年宵攤位打氣而寫的。與議員、政客們的揮春放到一起,這不算特別難看,但作為大學校長的「墨寶」,就實在獻醜了。

教育普及、文盲掃除( 除了長者一輩),而人們寫的字越來越難看,這可算是時代的悖論。

這取決於供需要求。既然已有手段取代人們寫字的功能,人們的寫字功能自然就退化,這就如人不再需要尾巴來平衡身體,尾巴就逐步退化以至完全消失一樣。寫字正由溝通技能演變為藝術行為,是屬於很小部分人的修為。這時,字寫不好是正常的,人們不覺得羞恥,所以大學長大可以堂堂正正地把自己本來見不得人的書法公開展示出來。

2015年2月14日 星期六

揮春,年味,虛擬世界

有「福」同享寫揮春
多年來,到了歲末,都給親友、同事寫點揮春或者春聯,若參加團體的團年聚會,會即席寫寫。要寫什麼句子?聽隨尊便。這多數是現成的四字成句、成語,從中多少可以看到社會上一些心態。

一直以來,最多人要寫的是身體健康。一般香港人,生活需求基本可以得到滿足;在物質上仍要索求的,屬於奢求的居多。就是屬於有當然更好,沒有的話生活也過得去的東西。哪怕是被劃到貧窮線以下的那一百幾十萬人,相信也沒有很大不同。這樣,最大的渴求,就是身體健康。如果要由自己選個揮春句子的話,最多人選擇的是這四個字。其次就是心想事成、萬事勝意等。

不管你把香港說得多麼不好,香港還是香港人最值得留戀的。不少人離開了,才發覺「還是你最好」而回來,其中包括移民家庭的第二代。好不好,是對比之下才發現的,例如香港的醫療。某些地方的醫療技術會比香港先進,但要付出高昂、甚至極高昂的金錢代價。香港人的人均預期夀命僅於最高的日本,說明了一切。

但這不等於說人人都可以平平安安地得享天年。近日接連接到不算高齡的朋友離世的消息,讓人難過之餘,也讓人更不敢對健康掉以輕心。身體健康,已成為大家最大的祈求。香港人都「搏命搵錢」,但其實都知道健康更要緊。

今年給親友、同事寫的「福」字玩了點小花樣,就是以「平安」兩字構成「福」字,再把其中的「 田」變成「多啦A夢」的百寶袋,要什麼有什麼;願望用勾邊、反白的手法寫出來。寫什麼很多由我決定,如「大吉」、「吉祥」、「平安」之類誰都合用的吉祥字眼。在給同事寫的時候,有了互動,發覺大家的祈求大為具體、直白。有人要求寫上「享」字以示「享福」,寫上「惜」字以示「惜福」,而「開心」、「快樂」、「幸福」似乎比「財」、「發」更受歡迎。最特別的是要寫「上樓」──年輕人中很現實的渴求。

寫進去的還有「自在」、 「美麗」、「滿足」、「高升」等。

嚴格地說來,這些都屬虛妄,是自欺欺人的東西。但如果因此而指為妖言,那就很掃興了,相信沒有人崖岸自高到這般不近人情的地步。年輕時,也曾因為反對迷信而輕蔑這些東西。我仍不相信這些東西有多大實際效應,但也贊同不妨在節日裡放下平日的釘鉚分明,讓鏰緊的神經鬆弛鬆弛的同時,又情緒高漲起來。

以前過年有很濃烈的特殊氣味,其中有香火氣味,有爆竹的火藥氣味,還有家裡自製過年食品的各種香味。這些氣味混合起來,就是所謂年味。年味,烘托出一個大家都願意自欺欺人而不傷人地忘形、興奮起來的虛擬世界。這樣的年味如今很淡了,奇怪的是,那虛擬的世界沒有消散。

虛擬的童話世界是屬於小孩子的,而過年這虛擬世界是屬於所有人的。原來虛擬世界不僅存在於互聯網,也存在於現實世界。

2015年2月10日 星期二

9 x 8 = ? 答不出來可當英國首相去

乘數表對於西方人,遠比我想像的難掌握。

對於華人,或許還有其他儒家文化圈的亞洲人,一到九的乘數太簡單了。我們有流傳了二千幾年的九因歌,小孩子上學了,學了簡單的加減法,再學乘法,就得背誦九因歌。在香港,年紀大一點的,一定會記得那時坊間的練習本的底頁都印上九因歌。這意味着所有小朋友都必定接觸到,會背誦。它就像兒歌,你身邊的朋友朗朗上口了,你跟着「唱」,不久也就掌握了,即使不知道這有什麼用。不久前,在深水埗街頭見到還有這樣的練習部出售,特地買了幾本。

很多人會從接觸中發覺西方人計算簡單算術的能力很低,而又發覺,華人中小學生移民到歐美,很容易就忽地為成班中的數學奇才。其中一個關鍵就是乘數表,他們誰都掌握,而對西方中小學生,這是很難很難的事。

YouTube 有一段短片How to Easily Memorize the Multiplication Table I The Great Courses (怎麼輕易記住乘數表──偉大課程),受到不少人歡迎,點擊數將近三十萬。我打開一看,立即怔住了,這個應當是面對二三年級小學生的講課,竟然是由一位教授主講的,是美國Harvey Mudd College Arthur Benjamin教授。所講的其實就是指出乘表中的一些規律,消除學生的畏難情緒,但歸根到底是死記。譬如把3的乘積36912……記得能夠很快地讀誦出來。要算3 x 5時,從中扳着指頭找到第五個數字作為答案。「輕易記住」,就是這麼回事。

網上還有很多把乘數表卡通化、趣味化的網頁,其中一個談到乘數表中最難的部分,是為6×7=426×8=487×8=56。作者說:「我常得在心中大聲朗讀:"six sevens are forty-two""six eights are forty-eight""seven eights are fifty-six"。中國的小孩子會很輕鬆地說:六七四十二,六八四十八,七八五十六。

日前談過,英國教育部訂下五年內要英國小學生畢業時能懂得一到十二乘數表的目標。這個我們覺得匪夷所思的目標在英國繼續發酵,鬧出連串風波來,連首相卡梅倫也扯上了,以致出醜了,為的是記者給他出了道「難題」,在電視鏡頭面前問他 9 x 8 是多少?

他硬是不肯說出答案,「以免在你出色的電視節目前出醜」。他的教育大臣、財政大臣最近也同樣被記者和小朋友相似地刁難,有人問11 x 12是多少,有人問 7 x 8 是多少。大臣們都拒絕回答。拒絕在公眾面前做簡單的算術題,還有串字,看來是卡梅倫內閣的紀律。

這究竟是答不出還是什麼,公眾應該心中有數。記者這般刁難,是因為不相信卡梅倫的政府能達到新目標。這也實在令人生疑,卡梅倫是牛津大學的畢業生,他的大臣也一定是英國名牌大學的尖子,如果他們對這麼簡單的數學題都答不出來,怎麼能讓人相信,英國的小學生可以在五年內脫胎換骨?

不能背乘數表是大問題嗎?從個人來說,可能不是,有些人就是天生對數字缺乏敏感。丘吉爾的數學一榻糊塗,不是成為英國最偉大的首相麼?可是,小學生普遍是這樣問題就大了,不可能都去當英國首相吧?

2015年2月9日 星期一

追蹤「薯嘜」

在上一篇文章《粵語之純粹與不純粹》的末尾提到經常在香港粵語中出現的「薯嘜」(呆笨)一詞,並說這其實源自英文的schmuck(笨蛋)。這樣的外來詞在粵語和漢語中有很多,久而久之,已如糖溶於茶中,了無痕跡了。粵語中會以「薯」形容人的呆苯,說某人愚鈍,會說其人「好似舊蕃薯咁(像塊甜薯)」。「薯」正合 schmuck 的第一音,「薯嘜」於是就天造地設地融入粵語,以至鮮有人知道這是外來語了。

可是 schmuck 是英語詞嗎?我這麼寫下之後,發覺很可疑。從schmuck 的拼寫來看,它很可能來自德語。

Sch是德語的三合字母,發音為英文字 fish 中的 sh。德國人的姓名很多是 Sch起頭的,例如西德時代的前總理Schmidt (舒密特)中世紀波蘭語的拼寫也多sch中古英語同樣以sch拼寫,發音與德語相同。到近代,這才被 sh 取代,發音則不變。

到網上的字典查找,schmuck 的意思差不多,如A stupid or foolish personA clumsy or stupid person,都說屬美國俚語。The Free Dictionary 的解釋較詳細,說源自依地語 (Yiddish),語源又可以追溯到波蘭語、保加利亞語、俄語。再上維基查找,就更詳盡了。

有關詞條開宗明義指出這是貶義語,在美國俚語中是笨蛋的意思,而在依地語中的原義是陰莖,是粗俗話。可是在德語,它卻有截然不同的意思,解珠寶、裝飾。

或許要知道依地語是什麼。它其實是歐洲猶太人的主要語言,又稱作意第緒語或猶太德語。是中歐和東歐大多數猶太人的主要口語,和希伯來語同是阿什肯納茲猶太人(東歐太人)的文學語言。它用希伯來語字母書寫,從九世紀高地德語的法蘭克方言發展而來。德國猶太人通用這種方言,而用希伯來語作為宗教語言和聖書語言。

本來的依地語和高地德語區別不大,只是雜有許多希伯來詞彙,其後才逐漸發展成有獨立特徵的語言。操依地語的人後來大量遷徒到了斯拉夫人地區,依地語與德語的淵源關係中斷,再發展成為豐富的文學語言,並在不同地區發展出多種方言。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猶太人慘受殺戮,猶太人文化與依地語都遭到摧殘。再加上移居各地的猶太人紛紛改用所在國語言,而以色列的猶太人則用希伯來語,依地語奄奄一息。

據詞典編纂者Michael Wex 說,依地語和德國的 schmuck 其實毫不相關。依地語的 schmuck 本來也不粗俗,不過是兒語用字。可是到了後來,在猶太人家庭中,這詞成了不可宣之於口的禁忌語。據說在一九六二年,美國一名猶太滑稽演員因為在表演中說了這個詞,被說依地語的便衣探員拘捕了。

從「薯嘜」這個詞可見,語言真難純粹。語言越純粹反而越堪憂。亞馬遜森林裡皮拉哈人(Pirahas)的語言因為很純粹,成為語言學家非常難得的研究對象。由此寫成的《別睡,這裡有蛇》(Dont Sleep, There are Snakes)一書很有趣,很值得一讀。可是皮拉哈語難望有前途,除非皮拉哈人繼續在與世隔絕的大森林裡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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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參閱:
外來語:如糖入茶了無痕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3/12/blog-post_13.html
「別睡着了,小心有蛇」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2/03/blog-post_06.html

2015年2月7日 星期六

平平安安就是福

受託寫了一個大大的福字。福字由「平安」兩字構成,當中又嵌上「平字」兩字,寓意「平平安安就是福」。粵語有句話叫「福大命大」,這個福字不知道夠不夠大?

2015年2月5日 星期四

粵語之純粹與不純粹

昨天寫了〈在英美,作文竟然那麼難〉一文後,有留言表示不滿廣東一些以粵語為母語的人不能「以粵語純粹地交流」,好些人日常說話常要「以普通話作補充」。留言者的意思大概是指這些以粵語為母語的人不能以「純粹」的粵語而要惜助普通話來溝通。

這現象是很多人都注意到的,我也一樣。這最初是在與廣州一些年輕人交談時發現的,他們都說流利的粵語,可是說到一些詞彙時,包括雙字詞、四字詞、專業用詞時,有時會不知道粵語怎麼說。這些通常是日常口語中少涉及的,較多見於書面語,例如說到洞窟、廣袤、木牘,可能就要說普通話了。

這是普通話教學造成的,他們根本不知道「窟」、「袤」、「牘」這些字的粵音。唐詩宋詩等古典詩文,他們若能背誦,也只能用普通話來背,這些都是在學校學來的。

這不能不說是「推普」的缺失。用普通話去讀這些古典文學作品,抑揚頓挫就失色了;所有入聲字都讀不出來之下,一些作品故意押入聲韻營造的遏抑感,例如岳飛的《滿江紅》,被大大削弱。我贊成「推普」,用統一的語言便利東西南北溝通,但不應以犧牲方言為代價。所有方言都是珍貴的文化寶庫,須要慎重保護。

但另一方面,方言也要發展。一種語言,如果不再發展了,就意味着死亡。發展的一個重要途徑,是通過與其他語言的交流引入新的養分。英語可能是世界上最開放的語言,它引入的其他語言用語可能是最多的,這使英語非常不純粹,但有很強的生命力。法國人對自己語言的「純粹性」非常在意,世界地位卻因而萎縮了。

語言有強勢、弱勢之分,這涉及政治、經濟的硬實力與軟實力,強勢語言對弱勢語言的滲透力強,甚至會壓倒對方。從七八十年代香港走過來的人,會知道當時香港粵語相當強勢,粵語電影、粵語歌曲一度走紅全國、全世界。如今,不可同日而語了,這其實是香港整體實力變化的反映。

語言有生命,自然就有死亡,而弔詭的是,這可能是環境開放造成的。據美國《民族語言》學報(Ethnologue),全世界二零零九年有6 909 種自成一系的語言。它們的分布值得注意:只有 230 種在歐洲,而亞洲有2 197種,單是人口390萬的巴布亞新幾內亞就有832種,那裡一種語言平均只有4 500 人能說。這說明,越是落後的地方,語言環境越閉塞,越有利於語言的延讀,哪怕懂得的人很少。而經濟發展、社會開放會造成一些語言死亡。現在住了七億多人的歐洲,以前該有多少種語言?

世界的經濟發展在加快,全球化使所有社會都越來越開放,這意味着很多語言在加快萎縮,以至消亡。這現象其實就在我們身邊發生,試看新界的客家圍村內,還有多少年輕人會說客家話?客家話是香港真正的本土語言,如果粵語要「撐」,客家話更加要「撐」。在廣東,大片客語地區已變成粵語或普通話地區。

在一個語言交集的地方,人們說話夾雜不同語言看來是不可避免的。在這樣的地方,別旨望有純粹的語言,源自中原夏語的粵點絕對不純粹,它正因此而有很強的生命力。一些香港人對於有人說粵語時夾雜着普通話很在意,但香港人不是都在說話中夾雜着英語嗎?這似乎習以為常,鮮有人在意。不這樣說話,會顯得「薯嘜」(呆笨)──對了,這其實是英文的schmuck(笨蛋